那肉香又飘出来了。

先是若有若无的一缕，钻过门缝，挤过窗隙，像一条狡猾的蛇，蜿蜒着游入人的鼻腔。渐渐地，那香气浓了，稠了，竟至于在空气中凝结成块，压得人喘不过气来。

黄文又在炖肉了。

这幢老旧的筒子楼里，家家户户的厨房都挤在走廊两侧。黄家的灶台正对楼梯口，每逢他炖肉，整栋楼的人便不得不从那肉香中穿行而过。那香气也怪，偏生能钻入人的五脏六腑，勾出胃里的馋虫来。

"黄师傅，今天又炖肉啊？"对门的李老太拄着拐杖，在香气中驻足。

"是啊，儿子今天回来。"黄文从厨房探出头来，脸上堆着笑，皱纹里夹着油光。

锅里的肉块在浓油赤酱中翻滚，咕嘟咕嘟地冒着泡。黄文用筷子戳了戳，肉已酥烂，便撒了一把葱花。那葱花落在肉上，立刻被油汁裹挟，变得晶莹剔透。

走廊上的脚步声多了起来。下班的人们陆续归来，在肉香中不自觉地放慢脚步。三楼的张老师推了推眼镜，喉结上下滚动；五楼的小王摸着咕咕叫的肚子，想起自己泡面的晚餐，不由得叹了口气。

黄文将肉盛出，酱色的肉块颤巍巍地堆在盘中，油汁缓缓流下。他特意多留了些汤汁，好让儿子拌饭吃。

"爸，我回来了！"儿子推门而入，带进一阵风，将那肉香搅得更加浓郁。

黄文看着儿子狼吞虎咽的样子，眼角堆起了褶子。他夹起一块肥瘦相间的肉，放在儿子碗里。

"慢点吃，都是你的。"

窗外的夕阳西沉，将最后一点余晖洒在那盘见底的肉上。筒子楼里的灯光次第亮起，各家的厨房开始奏响锅碗瓢盆的交响曲。但那肉香，却固执地徘徊在楼道里，久久不散。

这香气里，炖着一个父亲最朴素的爱。